在我看來,中國的“文學教育”,主要問題出在,以“文學史”為中心的教學體系窒息了學生的閱讀快感、審美趣味與思維能力。文學教育的關鍵在“讀本”而不在“教科書”,在于有導師引導下的閱讀、討論和探究,而不是看老師在課堂上如何表演——教科書及老師的表演越精彩,越容易被記憶與模仿,對于學生來說,反而一種從思考、提問到表達的限制。以“讀本”為中心,其實是傳統中國文學教育的基本方式。想一想《文選》、《唐詩三百首》、《古文辭類纂》等“選本”所發揮的巨大作用,就明白“文學教育”并非一定要以“文學史”為中心。從1903年起,中國大學選擇了“文學史”作為主課,此舉既讓學生們視野開闊,上下古今都有所了解,又容易落下不讀原著、輕視文本、夸夸其談的毛病。至于解決的辦法,或如老北京大學之同時開設“文學史”與“文學研究”兩門課程,一講歷史演變,一重歷史分析,各司其職、各得其所;或根據各學校的自我定位,在“經驗讀本”與“歷史論述”之間,構建某種必要的張力,改變目前普遍存在的“重史輕文”的傾向。
摘自陳平原《文學史、文學教育與文學讀本》,原載于《河北學刊》2013年第1期